詩作賞析|郭水潭〈秋心〉

林宇軒
Apr 21, 202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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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刊於「每天為你讀一首詩

秋心 ◎郭水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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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晴而高的天空

是秋心的象徵

那個心始終寬大而慈祥

我仰望著敬慕

那個心始終冷靜而寂寞

我從那裡博得哀愁

那個心始終遙遠而悲傷

我抱著他哭泣

那個心始終澄清而深奧

我從那裡汲取詩情

…………

喔,秋天,向那個心

我要不斷地招呼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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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作作者簡介

郭水潭(1908年2月7日-1995年3月9日),筆名郭千尺,據王昶雄所述,其別號是取自詩人李白的「桃花潭水深千尺,不及汪倫送我情」。一生橫跨明治、昭和、大正、民國四個年代,文學作品受時代影響極深,惜在戰後鮮少文學活動。其作品以日治時期為主。與作家吳新榮等,為台灣日治時期鹽分地帶文學的代表人物之一,創作作品包含和歌、俳句、新詩、小說及隨筆等,可惜的是,郭水潭的日記保留下來的不多。國立臺灣文學館收藏的《自由日記帖》是郭水潭倖存的日記之一,寫於昭和13年至15年(1938-1940年)。

詩作譯者簡介

蕭翔文,臺灣師範大學史地系畢業,曾任教職。1946年加入「銀鈴會」,以「淡星」為筆名在《潮流》發表詩作、小說等,極為活躍。1951年出版小說集《靈魂的脈搏》,為光復後才學中文的作家中,最早出版中文小說集。八零年代後致力於日本短歌的研究與創作;加入笠詩社後才又恢復創作,亦致力於推廣日本短歌中文化。其短歌作品尤其受到日本注目,而被收錄至《臺灣萬葉集》(日本集英社,1993年)。

〈秋心〉一詩為郭水潭青年時期的作品,原以日文收錄於1930年(昭和五年)的《南溟樂園第四號》刊物中,目前為臺文館的珍藏之一。

身為臺灣日治時期重要詩人團體「鹽分地帶」的大將,郭水潭的詩作在寫實主義對鄉土的關懷外,帶有一種獨特的「冷靜」特質。由於年輕,郭水潭早期的詩作對於萬物間的「存在」往往有著獨樹一幟的意識,加上時代的動盪,使得他看待事物的眼光多了一份「戒慎恐懼」的態度。因此,我們也就不難了解,為什麼郭水潭詩中的文字針對「時間」總有許多的辯證與質疑了。

1930年,那時的郭水潭還不知道對臺灣文學即將面臨重大的轉折。在郭水潭發表這首詩的隔年,日本政府發動九一八事變,對臺灣的政治運動採取強硬的態度,間接使得「文學的主體性」被凸顯出來 —— 時間的變化對於寫作者而言是多麼重要,以致於必須不斷地去辯證與叩問,而這首〈秋心〉所探討的即為郭水潭在時間之中的深刻感受。當事物的邊界被觸及時,它們的「存在」往往才得以被證明,郭水潭在這首詩中,書寫出自己在季節的遞嬗間,對「秋天」複雜而深刻的意念。

將詩題名為「秋心」的郭水潭,在全詩的首二句即開門見山,直接點出秋天的本質存在於「放晴而高的天空」。這是什麼意思?難道秋天就不能下雨嗎?郭水潭不理會我愚笨的疑問,像個貼近土地、冷靜自持的抒情詩人繼續說著,以並列的性格形態去遞進秋天的形象:「寬大而慈祥」、「冷靜而寂寞」、「遙遠而悲傷」、「澄清而深奧」。

在這些形容中,郭水潭心目中的「秋心」當然並不是只能「放晴而高」,而是有著如此豐富而深沉的內涵,以致於他只能用「放晴而高的天空」作為秋心的象徵。什麼是象徵?象徵(Symbol)一詞源於希臘文,最初的意涵指一塊木板的兩半,後來被用來指那些參與神秘活動的人借以互相秘密認識的一種標誌、秘語或儀式。相較於單點指涉的譬喻,郭水潭僅能以「象徵」去觸及「秋天」的核心,可見得秋天對於郭水潭而言,並不僅只是時間上的意義,還多了空間的層次。

郭水潭以多變與矛盾的形象去指認秋天的神秘存在。在詩中,他以秋天作為敬慕的對象,甚至坦然說自己的詩情「都是來自於秋天」;而其中的刪節號看似突兀,卻顯示了秋天面貌的無盡 —— 身為凡人的我們,只能永遠在刪節號之間不斷探尋,在刪節號之後留下自己對於秋天的願望:「我要不斷地招呼呀」,我要不斷地招呼。

國立臺灣文學館於近日所推出的「澄秋」雙層玻璃杯,便是以郭水潭〈秋心〉這首詩的意旨作為核心概念,將雲朵與秋天的「多變」與「海納百川」,化成流動的形態融進杯體設計中,除了顯示出《南溟樂園》在當時容納多種詩風的包容外,更讓我們的意識得以隨時光流動,回到過去與詩人共飲當年的種種。

(本文為林淵智與林宇軒合撰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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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宇軒

1999年生,臺大臺文所與北藝大文跨所就讀。每天為你讀一首詩編輯,曾獲優秀青年詩人獎、香港青年文學獎等。2018年獨立出版詩集《泥盆紀》,2021年度臺灣文學基地駐村作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