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作賞析|kurohitomi〈河邊一隻鴨〉

林宇軒
Apr 22, 202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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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刊於「每天為你讀一首詩

河邊一隻鴨 ◎kurohitom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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呱呱呱呱哌.我是河邊.一隻鴨

呱呱.河邊一隻.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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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天.我是知道的呱

快樂.我是知道的呱

我是喝水的吃魚的.呱呱呱

去年我的愛人被吃了.呱呱

寂寞.我是知道的呱

天長地久.我不知道的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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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孩.來餵我我知道的.呱呱呱

告訴男孩不要傷心.呱呱

雖然他是矮了點.呱呱

明天.我知道.我要被吃了呱

呱呱.我可以去見愛人了呱

呱呱.我要被吃了呱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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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語言就是呱呱呱

聽不懂我知道的呱呱呱

也只能呱呱

呱他呱媽呱的呱呱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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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會變一盤烤鴨.我知道的呱

見的到愛人嗎.我也不知道呱

我見的到嗎.呱呱呱 我甩甩頭呱

我搖搖尾呱 我明天要被吃了呱

不恨的不恨的呱呱

我也是吃魚的呱呱

只想見愛人呦呱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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呱呱呱.我是一隻鴨.呱呱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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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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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較於評價這首詩「荒謬」或質疑「這不是詩」,我傾向認為這首詩是「悲傷」的。去除掉所有的「呱」,本詩其實給出了很多的情節;雖然看似斷裂且破碎,但我們還是得以透過其中的線索,去推敲出這隻鴨子想表達的事物。

全詩分為七節。在第一節的現身/獻聲後,鴨子自陳自己對於快樂、寂寞等情緒是「知道」的(但也僅止於知道);而在時間上,鴨子只知道明天而無法知道天長地久,顯示出牠只能/只需要短暫的時間,天長地久對牠來說是不可能/不需要的。

除了時間觀與世界觀,鴨子更提到了自己被吃掉的愛人,這個伏筆也延續到第三節「女孩與男孩的故事」。值得注意的是,在這兩個軸線上的愛情都是不成功的:鴨子的愛人去年被吃了、女孩拒絕了矮男孩。對鴨子來說,雙重的失敗並不是最悲哀的事,不成功的不只是愛情,牠連生活也將在明天毀滅。

「我要被吃了呱呱」一句看似可愛,卻藏有深深的悲哀。同理可證,「我的語言就是呱呱呱」一句看似無厘頭,但其實是因為我們只能讀到這些淺顯的敘述,其他深層的心裡情緒都成為了詩中的「呱」 — — 主角鴨子吃魚,而牠的愛人被吃,甚至接下來就要換自己被吃。牠自知「我也是吃魚的」而因此不恨,可見這「只能呱呱呱」的背後,其實是藏有對循環與命定的服從與感悟;在詩末最後的「呱。」以單字的呱配上句號,也讓整首詩的結束顯得悲傷而令人感慨。

對於這首充滿呱呱呱的詩作,我們可以從兩個視角來思考:對鴨來說,究竟是只能「呱」,還是選擇只「呱」?對我們來說,究竟是只能讀出「呱」,還是只願意讀出「呱」?

另一個問題在全詩的第一行,作者寫「呱呱呱呱哌」而非「呱呱呱呱呱」。「哌」為「呱」的俗字,作者如此書寫的原因為何呢?是想用字形指涉鴨子尾巴的毛分岔來象徵悲慘的結局,還是表達鴨子呱呱呱太久了聲音沙啞?是作者突然想和我們玩「威利在哪裡」,抑或只是單純打錯字?

配合這首詩,我們可以延伸看熟悉的童謠《醜小鴨》:「呱,呱,呱呱呱。醜小鴨,醜小鴨。腿兒短短腳掌大,長長脖子扁嘴巴。走起路來搖搖搖,愛到河裡去玩耍。喉嚨雖小聲音大,可是只會呱呱呱。」

從童謠重新回顧這首詩時,可以發現詩中的鴨子其實是很悲傷的。雖然「只會呱呱呱」,但作者透過情節與語言把「呱」的深度給拓展得更深,除了探討愛情關係,更用不一樣的觀點去質問生存危機和語言溝通等議題。詩中的鴨子以第一人稱視角不斷自述「我是一隻鴨」,在讀這首詩的我們是不是也能回頭去省思「我是誰」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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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宇軒

1999年生,臺大臺文所與北藝大文跨所就讀。每天為你讀一首詩編輯,曾獲優秀青年詩人獎、香港青年文學獎等。2018年獨立出版詩集《泥盆紀》,2021年度臺灣文學基地駐村作家。